羅曼：教育生涯的詩意復盤——讀儲修成《永不凋謝的春色》

教育生涯的詩意復盤

——讀儲修成《永不凋謝的春色》

羅曼

朋友轉發給我儲修成老師的詩作《永不凋謝的春色》，或許是因為詩中提及了我的父親羅啟斌。

《永不凋謝的春色》原詩如下。

晨風推開北窗，魚貫而入的春天掀開我的教案，

書架上碼滿的典籍里傳來燕子的呢喃。

退休證在抽屜里泛著新雪的光輝，

而講臺仍用四百顆星辰將我圍滿。

三十八年，足夠讓松針繡滿山巒，

此刻書頁間簌簌抖落的——

是汪茂銀老師教鞭指亮的星圖，

洪繼勛先生批注里未干的墨漬半盞。

羅啟斌老師的春風在古舊而有些破敗的教室里盤旋，

馬育良教授的論語在課桌間抽枝。

沈慧君女士的十四行詩在第四組第二排發芽，

蔣浩泉大師的直拳下勾拳化作軍體操的韻律與力度。

我清點這些不斷分蘗的時光，

它們比油鹽柴米醬醋茶更為豐盈。

安徽金寨技師學院學子們齊誦《春江花月夜》，

整座大別山也深受感染，輕輕晃動身軀。

看吶，老園丁對接的每瓣鮮花，

都帶著當年自己綻放時的風采！

這首詩的作者儲修成是我父親的高中學生，年長我十幾歲。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父親調入南溪中學，母親和我在南溪中學安頓下來。儲修成追隨父親到一百多里外的南溪高中復習備考，在此期間，我稱呼他“哥哥”，他喚我“曼曼”。我大學畢業后的最初兩年，曾從事過一段時間的教師工作，與“哥哥”同事一家單位。然而，或許是工作環境的緣故，我沒叫過他“哥哥”，他也不再喊我“曼曼”，而是以“某老師”互稱，多了些生分。

在我的童年時光里，哥哥給予過我許多溫暖與關懷。父母忙碌時，他會到田間路上接我幼兒園放學回家；冬日的周末，父親騎自行車去古碑中學授課，晚上常常很晚才回來，哥哥有時會拉著我走上幾里路去迎父親一截。哥哥對我說過，等他有錢了要給我買一個新書包。后來，哥哥考上了大學，而我們一家也隨父親工作調動遷至金寨一中。90年代初哥哥曾約幾位同學來家中給我父母拜年，他另外給了我五十塊買書包錢。彼時，我早已不記得他有關書包的承諾。

早在2021年初，哥哥——還是回到孩提時代繼續叫哥哥吧——多次向父親提出要為他舉辦八十壽慶，均被父親婉拒。2022年8月，哥哥再三誠懇地邀請父親回金寨。終于，在8月24日父親80歲生日的前一天，父親答應了他的邀請。當天中午，哥哥精心籌備了父親的八十壽辰宴，邀請了十多位客人，其中大多是父親的學生，也有縣里的領導。哥哥還準備了飽含深情的祝壽詞，宣讀過程中，他一度哽咽，在場人無不動容。

不說了，我眼淚都下來了。還是說說哥哥的這首詩吧！

這首詩以哥哥退休后的一個清晨為切入點，為讀者勾勒出了一位教育工作者精神世界里春意盎然的圖景。詩題“永不凋謝的春色”堪稱精妙的隱喻，它將教師的職業生涯比作永不停歇、永不凋零的春天，寓意著知識的傳遞和精神的薪火相傳如春天般生生不息、綿延不絕。

從結構上看，該詩呈現出清晰且合理的遞進關系。起始于對個人教學場景細致入微的描繪，進而深入到對整個教育生涯的深情回顧，接著表達對具體師承的感恩之情，最終升華為對教育傳承的哲學思考。這種結構恰似一部教育工作者的精神成長史，由近及遠，從現實到抽象，層層遞進，引人深思。

詩中意象的運用更是精彩紛呈?！棒~貫而入的春天掀開我的教案”這一表述，將抽象的季節具象化，營造出一種超越現實的詩意氛圍；“退休證泛著新雪的光輝”與“四百顆星辰”并置，巧妙地暗示了職業生涯的結束與教學余熱持續發揮之間的辯證關系；“松針繡滿山巒”的意象，把38年青春的奉獻幻化為一幅宏大的刺繡藝術篇章，生動而形象。這些意象共同構建起一個既真實可感又超凡脫俗的教育工作者的心靈景觀。

整首詩最令人動容之處，在于對以六位恩師為代表的老師群體的崇高致敬。每位老師都以獨特的方式鮮活地存在于詩作者的教育生涯中：汪茂銀老師的“教鞭指亮的星圖”，象征著文化啟蒙的光芒照亮前行的道路；洪繼勛先生的“未干的墨漬”，代表著文學傳統的鮮活延續和傳承；羅啟斌老師的“春風”，寓意著教學風格如春風化雨般地影響著學生；馬育良教授的“抽枝的論語”，展現了經典文化在教育中的強大生命力；沈慧君女士“發芽的十四行詩”，體現了文學教育的生長性和創造性；蔣浩泉大師的“韻律與節奏”，則將武術之美升華為一種生活美學。這種多元化的師承關系，全方位地展現了教育影響的豐富維度。

在詩歌的升華部分，“不斷分蘗的時光”這一生物學隱喻，將教育過程比作不斷生長、繁衍的植物，暗示了教育成果具有自我繁殖、不斷延續的特性。而將學生誦讀經典與山脈震顫相聯系，創造出人類文化活動與自然宇宙運動相互共鳴的奇妙效果。最后，“花瓣”這一意象精妙絕倫，教師見證學生的成長，正如花瓣無縫對接自己曾經的綻放，這一圓形結構深刻揭示了教育工作本質上是教師自我生命的延伸與實現。

最后，說下這首詩的語言。我的感覺是溫潤而細膩，既有“油鹽柴米醬醋茶”般的生活質感，又有“星圖”“論語”、“春風”、“花瓣”等意象所帶來的詩意與優雅，達到了復盤獨特的教育生涯的生動效果。它不僅僅是一位教育工作者退休后又返聘的個人感懷，更是對教育本質的深刻洞察與思考——真正的教育宛如永遠處于春天的狀態，在代際傳遞中始終保持著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2025年5月10日

作者簡介：羅曼，女，中國科技大學工商管理碩士，歷任金寨縣江店職高教師，安徽廣播電視臺記者、主持人、節目部主任，現任容知日新高級副總裁、非獨立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