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山市屯溪區南溪南村,一間漆藝工作室靜靜佇立于青石白瓦之間。推開右側房間,晾曬架上規整地擺放著幾幅漆畫作品,浸泡在瓷碗中的螺鈿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彩。主屋內,松節油飄香。范雪歌正俯身繪制著新的漆畫作品。
這里是范雪歌進行藝術創作的一方天地。她是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徽州漆器髹飾技藝的傳承人,也是池州學院藝術與教育學院美術學教研室青年教師,于今年被評為安徽省“新時代青年先鋒”。
古語云:“上古的漆器,中古的絲綢,下古的陶瓷。”漆藝是華夏文明中一項非常古老的藝術,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包括漆畫、漆器等多種表現形式。徽州漆器早期主要產于安徽省歙縣、巖寺(現徽州地區)等地,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門縫中的青春啟蒙
“最開始的記憶,就是覺得好玩。”范雪歌回憶道。父親范福安是這項非遺的安徽省級代表性傳承人,自她記事起,父親總是在伏案創作。那時,小小的她會在放學后來到父親的工作室。有時候父親會搬個板凳,邀請她坐在身側。剝蛋殼、去蛋衣,范雪歌總是力所能及地為父親準備一些基礎的作畫材料,跟隨父親學習一些基礎的繪畫技巧。
“更多的時候,我敲門他是聽不見的,因為創作正入神”。那時,工作室的燈光透過門縫映在范雪歌的臉上,她總能看見,父親站在豎起來的畫板前調整畫面,一言不發,筆走龍蛇。這種耳濡目染的熏陶如同種子悄然埋在她的心中。
很長一段時間里,范雪歌都只把做漆器當作興趣愛好,上大學時也選擇了與之毫不相干的小語種專業,但2015年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那年是中國和丹麥建交65周年,范福安受邀創作兩幅漆畫肖像作品作為國禮贈送給丹麥王室。兩幅作品華美精致、韻色皆備,人物刻畫得栩栩如生。一年多的時間,范福安日夜辛勞,傾盡心血,遞交作品后甚至因用眼過度導致視網膜脫落,不得已進行手術。
“非常心疼,也震撼于父親對藝術的追求”。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父親手術順利,很快病愈,并用漆藝為她創作了一幅肖像畫。“看到作品的那一刻,我被深深打動。原來漆藝可以有這么豐富的情感表達”。也正是那一年,她下定決心將漆藝作為未來深造的方向。
千錘百煉后的藝術“個性”
從“玩著做”到“專業創作”,心態的轉變伴隨著巨大的挑戰。范雪歌獨立創作的第一件入選展覽的作品——脫胎漆器就給她豎起了一道“坎”。
一件精美的漆器作品,需要經歷裱布、刮灰、彩繪鑲嵌、髹漆等幾十道甚至上百道工序。當范雪歌完成第一遍上色后,卻發現作品顏色因環境濕度過大,罩上去的漆氧化變色,成了脫離預期的咖啡色。
“這就是操作不當導致的過失。”范雪歌坦言。她不得不將變色的漆層全部磨掉,小心翼翼重新調整顏色后再次刷漆。這次耗時數月的返工,讓她深刻體會到漆的難以捉摸——不同天氣、環境,甚至不同批次生漆的特性都不同,許多技法對時機的要求極為苛刻,比如貼金箔、銀箔,必須在漆面“將干未干”、有粘性卻不沾手的微妙時刻進行。“很多工藝,老師講得再明白,自己不親手做一遍、錯一遍,很難真正掌握其中的細節”。
經過一副又一幅作品的錘煉,現在的范雪歌已經對“時機”的把握有了些底氣,也開始嘗試探索個人獨特的藝術表達。“父親的作品是以徽州風物為主的寫實風格,而我希望傾注更多感性的表達”。在她的相冊中小心珍藏著自己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件作品《吾樂》,這是在父親指導下、融入個人心境創作的漆畫:畫面上,墨綠的漆液流淌出山水意象,白色蛋殼鑲嵌出嶙峋肌理,一只白鶴面朝光亮之處,立于山水之間,通體覆蓋著深藍色的光影,鶴羽的邊緣以一層金箔反射著淡淡的金光。當時,范雪歌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了些困境,于是將所有的情感訴諸畫面之上,“金箔代表著希望,鶴雖然身處黑暗,但卻面向光亮”。這幅充滿現代感、更關注內心表達的作品最終入選2018中國當代工藝美術雙年展。
碰撞中的無限可能
天然生漆有著“滴漆入土,千年不腐”的特殊屬性,同時漆汁涂抹在器物表面,干燥后可產生絢麗動人的光澤,有美化和裝飾器物的審美功能,也是古代漆器誕生的現實意義之一。但如何尋求漆在現在生活中的適用意義,是范雪歌近些年思考的重要議題。
“學生‘天馬行空’的想法也常常能打破我對技法的固有認知,提供很多新的思路,所以我也希望將這項藝術帶到更多的空間,碰撞出更多的可能性。”如今,范雪歌除了在池州學院教授漆藝,還與幾位年輕伙伴成立了工作室,一方面堅持個人創作,另一方面積極探索漆藝在當代的實用化路徑,如制作漆藝首飾、杯盤、車鑰匙殼等。“人具有無限的可能,漆器也是。”范雪歌說。
(見習記者陳璐)
責任編輯: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