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夏日的雨幕溫柔籠罩,希望工程安徽捐助中心的捐助大廳里,紙張的干燥與雨氣的濕潤交織出獨特的寧靜。而打破這份寧靜的,是門軸一次次“吱呀”輕響——每一次開合,都迎來一段動人的故事,也讓一位年輕志愿者的心靈,在愛與堅守的洗禮中不斷成長。
每年暑假,捐助大廳總會因一群年輕身影的到來而多了份蓬勃的暖意。他們伏案為捐方仔細登記信息,逐一分毫不差地核對錢款,雙手捧著嶄新的收據與捐贈證書遞到捐贈者手中,用略顯青澀卻格外認真的行動,為“希望”二字注入青春的力量。今年夏天,來自合肥市第十中學的學生劉雨桐,便是這股青春力量中溫暖的一員。
從最初守在接待臺前的懵懂,到見證無數善舉后的震撼與覺醒,劉雨桐不僅用行動助力希望工程,更在這段經歷中讀懂了“奉獻”的純粹、“堅持”的重量與“傳遞”的意義。而她的故事,也是無數希望工程志愿者的縮影:他們帶著青春的熱忱而來,在見證愛、參與愛的過程中,悄然完成自我的成長,更讓“希望”的火種在代代接力中,愈發明亮。
門軸輕響處
□合肥市第十中學高三(29)班 劉雨桐
夏日的雨總帶著綿長意味,仿佛天空蘸著云絮,細細編織一張溫柔的網。這個假期,我有幸成為希望工程安徽捐助中心的志愿者,推開了捐助中心的玻璃門。門內,紙張的干燥氣息與窗外的雨霧交織,醞釀出沉靜氛圍。每一次門軸“吱呀” 輕響,都像石子投入靜水,在我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這扇門早已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隘口:門外是車水馬龍的塵世、或急或緩的雨幕、人們奔波的步履;門內是無聲涌動的暖流、沉甸甸的心意、無數渴望知識的夢想。每個走進來的人,身上帶著室外的微涼或暖意,遞來信封時,掌心溫度透過紙張傳來,像晶瑩的琥珀,沉淀為我這個夏天最珍貴的記憶。我期許著,在這平凡的接待臺前,觸摸最真實的人間溫度。
無聲的饋贈:硬幣的重量與靈魂的宣言
記憶里,那雙沾著泥點的灰撲撲的鞋,始終清晰如在眼前。
那天雨下得密,門軸“吱呀”聲裹著潮氣傳來,門口站著位穿深藍色工裝的男子:褲腳卷到膝蓋,小腿沾著泥漬,舊皮鞋鞋尖發亮,鞋邊凝著雨珠。他用口罩遮著臉,只露雙眼——眼尾泛紅藏著疲憊,目光帶著謹慎,卻又透著不加修飾的質樸。
“您好,是來捐款的嗎?”我遞上溫水,他卻局促地擺手:“不用喝水,把錢給了就走?!甭曇舻统翀詻Q,還帶著點沙啞。沒等我拿登記表,他從布袋里掏出個牛皮紙信封,邊緣磨亮、邊角起毛,顯然被摩挲了無數次。他捏信封的手指粗糙帶繭,低頭盯著信封,眼神虔誠,用指甲沿封口慢慢掀開,動作鄭重得像開啟珍寶。
一疊紙幣被輕輕抽出,新舊不一卻疊得整齊。他把紙幣平放在桌面,反復用手掌撫平,連細微褶皺都不放過。接著傾斜信封,“嘩啦啦”一聲,硬幣滾落桌面,打著轉碰撞,叮當聲像串小風鈴。他俯身,一枚枚將硬幣撥攏成小堆,指尖帶著溫度,連氧化發黑的硬幣都擦得干凈。
“幫您登記開收據吧?”我輕聲問。他搖頭:“不用寫名字?!蔽矣謩窳袈撓捣绞剑ь^,目光透過口罩:“不用麻煩,我叫愛心人士。”說完揣上空信封,點頭后推門離開。門軸聲再起,我望著桌上的錢,心里陣陣觸動:沒有豪言壯語,沒有閃光燈,磨舊的信封、帶溫的零錢、樸素的化名,卻比任何宣言都有力。原來善行可以如此純粹,不求聞達,本身就是最響亮的生命宣言,也重新定義了我對“奉獻”與“無私”的理解。
十八春:顫抖的筆跡與生命的韌性
某個午后,門被緩慢推開,一位老人倚著門框,一點一點挪進來。她像片提前凋零的葉子,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滿頭銀絲在燈下刺眼,瘦高身軀裹在寬大外套里,空蕩蕩的,每走一步都搖晃,拖著沉重影子。
“阿姨,您慢點!”科長劉叔叔快步上前扶住她。老人喘息片刻,用枯木般嘶啞的聲音斷續說:“我......來捐錢,給上不起學的娃。”我搬來椅子,遞上溫水,等她氣息平穩,拿出登記表和筆:“您把信息寫在這就行?!?/p>
她伸出枯瘦的手接筆,手上布滿深褶,皮膚松得像揉皺的紙,青筋清晰可見,指關節還變了形。她想握住筆,手指卻不受控地劇烈顫抖,筆桿仿佛有千斤重。筆尖懸在紙上晃了許久,才終于觸到紙面,拖曳出歪斜的線條,時而停頓、時而用力,像在紙上艱難爬行。可每一筆都凝結著驚人力量,她肩膀微聳、嘴唇抿緊,像用盡全身力氣。
幾分鐘后,“陳桂英”三個字終于成形,不算好看甚至扭曲,筆鋒卻透著剛勁,與她脆弱的身軀形成強烈反差。她放下筆,舒口氣,額角滲出汗珠。我把嶄新的捐贈證書放在她面前,深紅色封面上“希望工程”的燙金字泛著光。她愣了愣,緩慢伸出顫抖的手,指尖輕觸封面,又用指腹一遍遍摩挲字跡,眼神溫柔滿足:“這個本子......我已經有十八個了?!?/p>
“十八個!”這三個字像驚雷炸響。十八本證書,是十八個春秋,十八次風雨跋涉,十八份從未中斷的堅持。她退休金想必不多,卻省吃儉用捐了十八年。這哪里是捐款?分明是她與命運搏斗后,向世界傳遞的堅韌回響!陽光落在她銀絲上,鍍上暖光,我忽然覺得她像棵飽經風霜卻挺立的老樹。那顫抖卻倔強的筆跡、十八年的堅持,像刻刀鑿進我靈魂——原來平凡生命里,藏著如此磅礴的韌性,能以螢火微光,對抗命運的寒霜。這份震撼,比任何書本教育都深刻。
青春的回響:接力的溫度與擔當的自覺
雨后清晨,門被輕快推開,一個扎高馬尾辮的女生走進來,白色T恤配牛仔褲,帆布包挎在肩上,笑容像被雨水洗過般清澈,幾縷碎發垂在額邊?!澳?!我想捐款,給需要幫助的大學生?!彼曇羟宕?,眼神坦率。
她從包里拿出個信封,上面用馬克筆寫著“助學款”,字跡清秀。我接過信封,能觸到里面現金的厚度與她殘留的溫度。登記時,我問她是不是大學生,她笑了:“剛考上研究生,之前考研時家里周轉不開,差點放棄。多虧希望工程和好心人的資助,才圓了夢。現在拿了獎學金,就想把‘接力棒’傳下去。”
她填完表,語氣堅定:“從去年起,我就決定每年獎學金到賬,先留一部分捐出來。以前別人幫我,現在我有能力了,也該幫別人。”我把捐贈證書遞給她,她雙手接過,像捧珍寶般端詳每一個字、每枚印章,笑容里滿是滿足與自豪:“知識真的改變了我的人生。現在我也想,用微小力量幫別人改變一點點?!?/p>
眼前的捐贈者,她遞出的不只是助學金,更是“受助者變助人者”的溫暖循環。她的話語、笑容、每年留獎學金的行動,都在詮釋新一代青年的擔當。信封上的余溫浸潤我心田——原來善行從不是宏大敘事,只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最本真的溫暖抵達。我對“傳遞”二字有了全新的理解。
紅領巾的字跡:善意的啟蒙與未來的期許
一個普通下午,辦公室里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響。門被輕輕推開,傳來軟糯的聲音:“媽媽,就是這里嗎?”門口站著位年輕媽媽,牽著兩個女孩:大的七八歲,扎著羊角辮;小的四五歲,穿粉色連衣裙,胸前紅領巾像團跳動的火焰。
小女孩掙脫媽媽的手,跑到桌前,高舉小手:“姐姐,我來寫!我會寫名字!” 我把登記表和筆遞過去,她攥緊筆,小腦袋昂起,眉頭微皺,神情認真得像完成大事。筆尖落下,“李一諾”三個字歪歪扭扭,橫太長、豎太斜,卻每一筆都用力,深深刻進紙背。寫完她退一步打量,笑著問:“姐姐,我寫得好不好?”
夸她時,她臉蛋泛紅。填日期時,她盯著“年月日”皺起眉,嘴巴微噘。姐姐立刻彎腰,輕聲提醒:“今天是7月15日呀,妹妹。”李一諾恍然大悟,又認真寫起來。媽媽站在一旁,目光溫柔地看著女兒,嘴角帶笑,眼里滿是驕傲的光。
媽媽遞來個信封:“這是她們的壓歲錢,非要捐給小朋友,想讓他們也有新書、新文具。”我開了收據,拿了兩本小捐贈證書。李一諾把證書抱在懷里,湊到姐姐耳邊:“以后我們還來好不好?”姐姐點頭:“下次把零花錢也捐來。”
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我心里暖暖的。登記表上,妹妹稚嫩的名字與姐姐清秀的字跡并排,像兩顆相依的種子。小小的筆尖藏著純粹心意,姐姐的提醒流著姐妹溫情,媽媽的目光是照亮善良的燈。這無聲的教育,讓我看到善意的種子如何在純真土壤里發芽——這是希望的起點,是未來溫暖的序章。
門軸的回響:時代的召喚與啟程的號角
日子在門扉開合間流逝,夏雨下了又停,辦公室里的故事從未間斷。盛濤陽光的笑容、吳景馨沉靜的側影、老人顫抖的筆跡、男子洇濕的衣角、小女孩歪扭的名字......這些畫面在夏日里交織,匯成一曲關于堅韌、傳承與希望的交響。
我的工作,是引導捐贈者在表格上落下名字與聯系方式,在證書上書寫善意與期許。每一次筆尖落下,都像能感受到遠方年輕夢想的搏動。把發票嵌入證書、裝進信封,連同印著“希望”的帆布袋和清水遞出——這簡單動作,裹著沉甸甸的信任。為年長捐款者推開沉重的門,目送他們帶著滿足融入雨幕或陽光,心中的熨帖感,像桌上帶著體溫的紙幣般踏實。
作為入團積極分子,這段志愿服務經歷遠不止是社會實踐。門軸的“吱呀”聲里,我觸摸到社會的溫度。老人筆下的曲折刻進我靈魂,讓我懂平凡生命的磅礴;硬幣的叮當、信封的余溫,教會我善行的本質是心與心的靠近。
如今我明白,責任是拾起人間微光,鄭重傳遞;青年的擔當,就在這扇門的開合間。我們要做人間暖流里堅定的渡口,讓需要幫助的人靠岸,讓愿意奉獻的人啟航。這場經歷如春雨,浸潤我心田,催著我向更遼闊的天空成長。
站在十八歲的門檻上,回望這個被門軸輕響定義的夏天,我有了堅定的愿望:成為傳遞希望的接力鏈中,堅實可靠的一環。以青春名義,回應時代的召喚——門軸輕響處,即是征程起始時。
責任編輯:杜宇